这个“不好惹”的女演员,演了一部上热搜的独角戏,对自己比对角色更狠
一个人,130分钟,112页台词,大量的法律术语,各种不同身份的人物,还要自己调度所有的道具,并在台上多次换装……在辛芷蕾没有登上《初步举证》中文版的舞台时,几乎没人相信她可以胜任这部具有极大挑战性的独角戏。
不仅因为已经有过多部影视作品的她,以前从来没有以舞台剧演员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,而且因为这部戏只有一位女性演员演出,要在两个多小时时间里,将一个从底层努力打拼到精英的女律师,从咄咄逼人、无往不胜的“成功者”到遭遇重创、困境重重的“受害者”全程演绎,无论是题材的犀利程度,还是表演的难度,都实在太大了!
连辛芷蕾身边很多朋友,起初都对此表示怀疑,有人说:“只要你敢站上这部戏的舞台,我就服你!”而她自己,其实也一直心怀忐忑和紧张害怕,在第一次见导演的时候,甚至在极度犹豫中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。
但是,她实在太喜欢这部戏,这个角色了!在她看来“是任何女演员都会觉得有致命吸引力的戏”,让她迈出了演艺生涯迄今为止最大的一步,也是她内心梦寐以求向往追求的一步。
于是,她将自己所有的渴望和恐惧,都和盘托出。而正是这份勇气和真诚,打动了准备面试下一位女演员的周可导演。
在此以前,周可导演对辛芷蕾的印象还停留在她的影视剧作品,以及大众给她贴上的种种标签,比如“高冷”“野心”“不好惹”。
而《初步举证》的女主角,首先需要的也正是一种具备“野心”的“不好惹”的气场。一举荣获奥利弗奖最佳新剧奖和托尼奖最佳女主角奖的伦敦西区版《初步举证》,主演可是演过《杀死伊芙》的90后大明星朱迪·科默,还有谁比她更不好惹?而且她在演《初步举证》之前,也没有演过话剧。
辛芷蕾自己看中的,则是她与《初步举证》女主角泰莎相似的人生经历:都出生底层,但努力打拼,终于在自己的领域,有了一席之地。
辛芷蕾出生在黑龙江省鹤岗市,小时候因父亲生病,家庭困难,她从初中起就开始勤工俭学。大学时一次偶然的工作机会,她毫不犹豫就搭火车去了广州。从2011年出演《画皮》正式出道,辛芷蕾的演员之路曾有过很长的沉寂时光,没有太多的好剧本和角色找她,令她一度十分沮丧,受挫,甚至自我怀疑。
然而辛芷蕾不是轻易放弃,或者被动等待的性格。她曾在微博里写:“我们必须去工作,去谈恋爱,去奋斗,这些事十万火急,一刻也不能等待。” 生活中风风火火的辛芷蕾也是这样去做的,主动出击,抓住每一次机会,从证明自己,到享受每一次创作,“我从小就是主动型的人,一直都比较清楚自己想要什么,想干什么,也有毅力去坚持。”
拍《拥抱星星的月亮》时,她并非第一人选,可她觉得那个角色和自己太像了,内心充满想要演这个角色的渴望。为此,她一遍遍联系导演丁黑,试戏时努力表达着自己的经历与角色的契合度,最终,她如愿以偿。
拍《长江图》时,导演让她不带手机不带钱包,在宜宾流浪。于是,辛芷蕾在菜市场蹲了几天,因为衣服太破,上公交车时乘客都躲着她。而最终出现在影片中的安陆,从修行者到母亲再到少女,时而深情,时而绝意,时而灰暗,时而亮丽,如幽灵般出现在长江沿岸的不同码头,与神秘的水域与诗歌交叠在一起,让整个画面都湿漉漉而诗意盎然。也正是因为这部唯一入围第66届柏林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华语电影,她站上了国际电影节的红毯。
不过,虽然《长江图》在国际上享有盛名、获奖无数,但让她被更多观众熟知,还是综艺节目《演员的诞生》。人们对这个自信要强,演技不俗,还带着一股狠劲,说着“我不服输”的女演员产生了好奇。
而她也拥有了更多底气,去尝试更多的戏路,从古时宫廷到现代职场,从架空故事到真事改编,以平均每年三到四部作品、不少可圈可点的不同角色,不断挑战新的领域,也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。
《如懿传》中,她是蛇蝎美人金玉妍,狠决老辣、城府极深,但又藏着一颗惦念家乡、郁郁不得志的可怜之心。
古装武打片《绣春刀II》里,她是眼神凌冽、清冷孤傲的丁白缨,是只爱刀剑不爱红妆的女刀客。
现代都市剧《输赢》中,她是老练倔强的金牌销售骆伽,和陈坤演绎职场上的相爱相杀。
《古董局中局》中,她又化身五脉掌门后人黄烟烟,成为出手快狠准的“武林打女”,与雷佳音饰演的五脉传人许愿、李现饰演的五脉天才药不然,一起查明唐代武则天明堂佛头真相。
《庆余年》里的圣女海棠朵朵,是辛芷蕾努力争取来的角色,她喜欢这人物地位高贵却生性洒脱,迷迷糊糊又混不吝的可爱个性。
《紧急救援》里,她则作为时刻保持高效冷静的特勤队机长,在队友因救援牺牲时瞬间崩溃,却依旧一边流泪一边发布命令。拍戏时,她是唯一的女演员,跟男演员一起“魔鬼训练”,仰卧起坐、俯卧撑、爬绳,通通都做。即便有些怕水,但仍穿着15公斤重的潜水服,一次次往下潜。可以说是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面对每一次创作。
王家卫的首部剧集《繁花》虽然还未面世,但她在片花中一个抬头望天的镜头,已然充满了味道十足的故事感。
在她眼中,每一个角色都是独一无二的,她也似乎能在任何类型作品中找到自己的定位,让人看到一个不给自己设限的演员的张力。如果说这些角色有何共性,那就是她所偏爱饰演的往往都是力透纸背的女性角色,并非传统女性柔弱的形象,身上无不流露出性格坚毅、独立、柔韧如丝的一面,而且情感浓度很高。
辛芷蕾认为,演员和角色之间存在着共同的作用力,相互倚仗,相互影响。“这些角色都是很有力量的角色。有一些戏,有一些角色潜移默化影响了我的性格和未来的性格走向,带给了我很多力量,其实,真实的辛芷蕾不像角色里那么坚强,或那么有力量,这些都是在表演过程中,角色所赋予你的。”
而通过在一部部中向合作对象尤其是行业前辈的学习,更是让辛芷蕾受益匪浅,感触颇多。她说,拍摄《古董局中局》时,葛优和咏梅两位老师,在片场都特别认真、负责,并且非常尊重他们这些小一辈演员的意见。葛优在片场号称“十万个为什么”,无论是造型还是内容,每一处细节和剧情都要问的特别详细和明白之后才能演。而咏梅则是一位特别温暖、让人如沐春风的前辈。
而她在与年近九旬的老艺术家游本昌一起拍戏的经历,更是让她深受触动。她记得当时片场非常冷,游本昌一直坐在轮椅上候场,戏拍到了凌晨两三点,但当大伙鼓掌祝贺他演的这条过了,他却还想要尝试表演上的更多可能,并且一直问导演:“我这么演是不是更好一点?”辛芷蕾说,当时现场很多人都感动的落泪了,而她即使在回想的时候都会热泪盈眶。“游本昌老师跟我说,芷蕾,‘济公’这个角色是我作为演员的第一个时刻。但后来我一直没有碰到特别合适的机会,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,终于在近九十岁的时候等到了这个角色,这是属于我的时刻。他说,我相信,只要你想,只要你坚持,你就一定会得到。这是真正的演员,真正的艺术家!”
辛芷蕾也曾问过游本昌,当梦寐以求的角色尚未得到的时候,作为演员将如何度过自己的人生?“从他身上我得到了答案:要学习一种平静。不会因得到而狂喜,也不会因失去而痛悲,就像功夫熊猫一样,只有平静了才能开挂,要慢慢学习接受的智慧。这种平静并不是完全放弃的佛系,而是一直在平静地等待某一个重要时刻的到来,当它出现的时候,紧紧抓住它,这个时刻一定是属于你的,一定会发生,如果你相信的话!”
回顾一路以来的演员之路,辛芷蕾坦言,自己的心态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变,她比以前更知道自己是谁,想要什么,应该往什么方向走了。她对自己的定义是:“我就是一个认真努力、踏实负责的演员。”在她看来,“好的演员就是负责任的演员,对自己饰演的角色负责任,对自己的这份工作负责任。”
导演路阳曾赞美辛芷蕾是凭借本能表演的高手,但她并不就此满足:“刚刚表演的时候,导演们会说我凭借本能表演,那时候的确如此。当你不懂更多技巧的时候,你会完全凭借本能,会认为表演应该如此。随着演的戏越来越多,你会不断颠覆自己之前的认知。随着年龄变得越来越复杂,跟你的阅历、你怎么看待世界有更多的关系,不能像从前一样只演你自认为对的东西了。
从努力想向外界证明自己,到更希望向自己证明自己,她越来越希望挑战让自己更加全情投入的角色,想得到“一个特别厉害的代表作”。心有所想,定有所得,当她想要在话剧舞台上扮演一个比较贴近生活、很接地气的角色,而且“得是足够独立,有自己想法的一位女性”时,《初步举证》就出现了。“碰到《初步举证》,我特别高兴,就像第一次谈恋爱那样激动!我又能用自己感兴趣的方式去传递意义了,好多年没有‘我还活着’的那种颤抖的感觉了!这可能会重新定义我的演艺生涯。”
在这部享誉世界、引起轰动的独角戏中,出身寒门的女律师泰莎,凭借努力考入名校,毕业后成为法律界的新锐精英。为了在以男性为主导的职场站稳脚跟,拼尽全力去赢取每一场官司,包括利用辩护技巧替不少性侵嫌疑人脱罪,事业上的成功也让她雄心勃勃。直到一个失控的夜晚,她在与暧昧男同事约会过程中,自己成为了受害者,不仅身心都遭受到了巨大创伤,而且她笃信的律法世界也出现了令她感到撕裂的裂缝。这裂缝带给泰莎的,不仅是撕裂和疼痛,更是反思和自省。她在痛苦、煎熬、质疑中,最终选择直面伤口,在这场注定失败的起诉中勇敢发声,不是为了自我辩护,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被听到、被看到:“我只知道,无论如何,某一天,某个地方,某些事情,必须,改变。”
整部演出巨大的强度,和需要一个演员演绎出来的极强的人物心灵困境与戏剧冲突,让辛芷蕾全方位体验了作为一名舞台演员究竟是怎样的状态。她非常用功,提前一个月就把台词全背了下来,但让她差点崩溃的是,当她走进排练厅,发现加上舞台调度和形体动作时,背熟的台词差点完全不记得了。“当时真的特别沮丧,原来我的舞台经验匮乏到这种程度。”第二天排练,她垂头丧气地再次走进排练厅,结果出乎她的预料,前一天忘记的台词,忽然又涌了上来。“我忽然觉得我又行了!”辛芷蕾半开玩笑地说,舞台表演的偶然与规律,就这么缠绕在她的排练中,“每一天,甚至每个时刻,好像都是在反反复复中过来的。”
而且,因为是独角戏,辛芷蕾没有对手,演角色,演情境,演旁白,演心理活动,演周遭的反应,都得靠自己一个人。排练累了,只能一个人到角落里发发呆,或者借去洗手间的机会喘口气。不过,整个剧组创作人员聚在一起时,也会分享很多感受。剧本里有一句台词:“每三名女性中,就有一人曾遭受性侵。”而辛芷蕾发现,身边的女性,包括自己在内,成长过程中大部分都遭遇过不同程度的骚扰。
听到这些亲身经历,让辛芷蕾在排演《初步举证》时有了更多感同身受,更能体会愤怒、失控、崩溃的情绪,也会倾注更多的张力在角色身上。“我更坚信,因为这些能勇敢说出来的女性,让这出戏有了特别的意义。”
再加上周可导演以及整个剧组工作人员不断给辛芷蕾信心和力量,“她们说,只要你想做就一定可以。我想这么多人相信我,我不能因为害怕就放弃了这么好的一个作品,这个戏的意义和价值是大于我的表演的,而且带给了我太多东西!包括对演员这个职业的思考,还有面对困境、面对自己内心恐惧时的成长,我感觉自己慢慢成长为更加坚强和勇敢的自己。”
正如剧中最打动她的一段台词,当泰莎决定为自己举证,她想起当时法学院里的那个女孩:“在我心中一直有这样一个人,一个为成功而苦苦奋斗的女孩……这个女孩勇敢无畏,而如果我畏畏缩缩,毫无作为,我想我会失去她的。”
从把长达两个多小时的独角戏的大量台词用饱满的情绪全部念下来,都感觉辛苦不易,到走上完全不同于伦敦西区版、而是有着原创风格的《初步举证》中文版舞台上,游刃有余、流畅自如、让人信服地扮演女主人公,以及她的妈妈、哥哥、同事、朋友、警察、律师、出租司机,甚至性侵她的对象等等众多不同的人物;还要自己搬弄台上各种道具、布景;并在不下场的情况下换装……辛芷蕾完成了从影视到舞台的大胆而又踏实有力的一步,她的表演真诚有力,流畅自然,张弛有度,酣畅淋漓,让人感到深深震撼和共鸣深思,被盛赞为“既是孤军奋战,又是千千万万”。
《初步举证》北京站演出第二场,辛芷蕾妈妈也第一次来国家大剧院看了这个戏。“我妈妈以前特别不理解我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去演一个话剧,又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。前几天我回家,虽然特别累,但跟她讲了我们所有人为什么要做一个这样的戏,还告诉了她一些我以前没有跟她说过的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。然后我妈妈就对我说,支持你!她以前不喜欢看话剧的,而且平时睡觉很早,但她那天目不转睛看完了整场演出,而且我在演出中只要一提到'妈妈',就看到她在观众席里点头。她觉得我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,给了我很大的力量!”
辛芷蕾说,这个戏巡演过程中,有很多观众看完戏后会泪流满面非常激动地拥抱她,感谢这个戏;还有很多人会在网络平台分享和交流自己的感受,甚至热度上了热搜。
“不是所有人都经历过性侵这件事,但是每一个人一定都在生命中有过伤痛、低谷、自我怀疑、自我否定、无法逃脱的困境。在这种情况下,我们要学会凝视伤痛,勇敢面对。”这是《初步举证》中文版导演周可做这部戏的初衷。
辛芷蕾也表示:“我真正了解了这个剧在说什么,它带给我的动力可能远远比我最开始给自己设定的目标更能驱动我。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,给我的演员身份又增加了另一层意义。这可以帮助更多的人,而且是一种很直接的帮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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